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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12.鎮妖鐵柱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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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你一起去!”

小雪歪頭粲然一笑:“我也是心意已決,說什麽都沒用的。”

原本一直捂著耳朵瑟縮在一旁的襄鈴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:“襄鈴……襄鈴也跟你們去……”

小雪摸摸襄鈴的頭:“你不是害怕嗎?留在岸上……”

襄鈴急急地說:“我是好怕好怕,可如果只剩襄鈴一個人在這兒,就更不知道該怎麽辦了……你們不要把襄鈴丟下……”

“那就來吧,大家一起,才好相互照應。蘇蘇你說呢?”

望著未知的咒水之下,百裏屠蘇點了點頭。

咒水之下

避水之術只是能庇護他們通過咒水,吐納自如,不受傷害,但水下情形,自明羲子的師父那一代之後鐵柱觀中便再沒有人下去探看過。其間情形難以言說。

下到水中,他們才發覺事情遠比想象的還要糟些。

水下鐵柱原有兩根,一方一圓,方柱乃是鐵柱觀建觀伊始便鑄於此地,禁有不少妖魔,但因當年鎮鎖狼妖噬月玄帝不成,已有碎裂之相,此時又被其釋放的能量所震懾,幾乎就要分崩離析,徹底傾覆了,而那些被囚鎖的妖物,有的已經修道化去戾氣,還有的則受妖力感召,一個個癲狂了起來,甚至有不少妖物已脫離鐵柱禁制,想要飛到咒水之下,尋求可乘之機,借勢逃出生天。

而另一根圓形鐵柱,圍抱竟有數百尺。乃是道淵真人為禁錮狼妖而重鑄的,據說他當年踏遍千山萬水,募得百萬銅錢。一枚銅錢即是一縷意念,無數人的心念匯成無上禁制,其力直可禁錮仙神。這些銅錢被燒熔後澆入鐵水,才鎮住噬月玄帝的千年妖法、萬縷怨憤。而此刻,這根銅鐵之柱也已出現道道裂痕,可見柱底的狼妖已經快要破水而出了。

狼妖妖氣漸盛,陵越生死不明,百裏屠蘇他們一路上已經顧不得對付那些閑雜妖物,只求速速通過此地,除去大患。

愈往柱底深處去,反而愈不見那些礙事的小妖,妖類亦有強烈的趨利避害之本能,可見噬月威懾之悍,眾妖辟易。

百裏屠蘇回身去看襄鈴,已經是臉色煞白,抖得如風中落葉。再看風晴雪,並沒見害怕的樣子,遇到攻擊上來的小妖,便一鐮揮開,卻不收割性命。

地底就在眼前,鐵柱也到了盡頭,只見地上幾個人衣衫染血,正是陵越、陵端他們幾個。

“師兄!”百裏屠蘇喚道。

百裏屠蘇幾步跑過去。

“啊!狼……狼!”襄鈴突然尖叫起來,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。

小雪循聲望去,倒吸了一口涼氣,一時間幾乎覺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。

狼,那的確是一頭狼,它的身體恍如一座小山,一呼一吸間都能帶來濃烈腥臭的風,口中利齒便有半人長,黑色的皮毛上似有血紅火光灼灼燃燒,赤金的雙眼散發出逼人的兇戾之氣。小雪有一種錯覺,這頭巨狼只需要擡起爪子輕輕一拍,就能把他們所有人瞬間碾壓成齏粉。

大約它已經煎熬了太久,等不及重獲自由,此刻瞪著一雙赤金色的眼睛,望著這幾個新的入侵者,不斷地掙紮嘶吼,宣洩它的恨意。它的四肢和脖頸上都纏鎖著泛著寒光的鐵鏈,向後連接在鐵柱之上,能活動的地方不過一步之地,但它每一次前爪踏地,都會引起一陣地動山搖。它用力地甩著脖頸,似乎已經完全不在乎鎖鏈的束縛,那強橫之力扯得鎖鏈抖動狂舞,看上去殘破不堪,左前爪的鏈子已經脫了環扣,餘下的只怕也維持不了多久了。

陵越勉力拄劍站起,見是百裏屠蘇一行人,不由得惱怒失措:“你來做什麽!速速扶陵端他們一同走!趁這妖怪還未完全掙脫鎖鏈!”

百裏屠蘇不置可否地想了想,然後轉頭說:“小雪、襄鈴,將師兄和其他人帶走!”

“可是這只妖…”

百裏屠蘇將手中的劍丟在一旁,開始解他身後那被布層層纏繞的焚寂之劍,“我要催動體內所有煞力,與狼妖一戰!”

小雪大驚失聲:“百裏屠蘇,你瘋了!”

陵越勃然大怒:“狂妄!你以為能贏?!我四人合力,本想一舉將其滅去,反被重傷至此,你只得一人,如何行事?!”

這時原本昏在一旁的陵端蘇醒過來,他身上並無明顯傷痕,大約只是遭受法術反噬之力,一時暈厥而已,長長的額發也被冷汗粘在額上,全沒了隨風舞動的倜儻樣子。他才歷生死一線,此刻見到百裏屠蘇,可算逮到了罪魁禍首,心中萬般惱恨湧上心頭,大吼道:“你這渾蛋惹下禍事,現在倒來邀功!”

“陵端!大敵當前,豈容內亂!”

陵越不再理睬陵端,只是傲然挺立,唇邊血色觸目驚心,“百裏屠蘇,若還當我是師兄,便聽我一言,與它不可硬拼!上岸後讓所有人逃離,再謀後計!”

百裏屠蘇搖頭道:“師兄你在此處不覺,水面之上已是妖氣沖天,若無人牽制,噬月很快便可掙脫。破水而出不過須臾間事,屆時所有人都來不及逃,都不過一死!”

陵越氣極反笑:“所以你就想舍身絆住它?為我們爭得茍延殘喘之機?!好,真是我的好師弟!你以為我會感激?!”

百裏屠蘇昂首相對:“我為求勝,不為求死。”

“求勝?!不自量力!你有萬一,叫我如何向師尊交代?!”

百裏屠蘇搖搖頭,說道:“師兄若死,師尊亦會難過,芙蕖師妹更要傷心。”

“什麽?”

“師兄,你說過,你我至少活下一人,那麽——你走,我留。”餘音未落,百裏屠蘇右拳已落在陵越腹部,這一擊來得突然而準確,陵越全無防備,齒間迸出“混……賬……”二字,便軟倒在地。

陵端在旁大駭:“你……你要幹什麽?!”

狼妖見這些人在眼前,憤懣更盛,自肺腑之間洩出怒號,柱底的溫度都被這一吼之力掀高。緊接著一陣刺耳的金屬斷裂聲響起,狼妖又往前踏了一步,幾乎要將鐵柱拉傾……

百裏屠蘇招呼襄鈴和風晴雪扶起陵越等人,“帶他們走。”

小雪眼底焦灼,“襄鈴!你帶他們走。”

百裏屠蘇手握焚寂:“你也走!”

“不會!”,看著百裏屠蘇堅毅的眼神,“我永遠都不會離開!”

“屠蘇哥哥凝雪姐姐……一起走好不好……襄鈴真的好怕……你們也不要一個人留在這兒……”襄鈴唇齒微顫,揪著百裏屠蘇的衣角,百裏屠蘇只是徑自向狼妖走去。

“襄鈴,快走!”說完便跑向屠蘇。

“可是……”襄鈴圓圓的臉龐整個被打濕,淚眼模糊中,是百裏屠蘇和小雪的背影,下一個瞬間,黑氣暴起,就如另一只憤怒的妖獸。那股強橫兇煞的力量,令狼妖都安靜了下來,緊接著,爆發出一陣長嚎……水面上的人聽著這毛骨悚然的長嚎,竟似能從其中聽出帶著殺意的興奮……

百裏屠蘇心知這是一場惡戰,從明羲子口中得知狼妖法術高強,屬於土系一脈,五行之說,恰恰火生土,自己的火系法術對其奈何不得,反而有所助益。唯有以天墉劍術輔以煞氣,方有一搏的可能。只是焚寂之力本為禁術,煞氣之兇,反噬人心,若不能早早結束這一戰,不但自己可能失魂癲狂,一朝噬月玄帝脫離了鎖鏈束縛,再想困住它亦是不能。

因此他提劍近身而上,仗著身形敏捷,招招直逼狼妖要害,也不給狼妖以施放法術的空間。這噬月玄帝身形巨大,又為寒鐵鎖鏈束縛,騰挪不便,免不了結實挨了百裏屠蘇和小雪幾招。

屠蘇和小雪雖然暫時占了上風,心中憂慮卻有增無減,狼妖之力並無衰減之相,可見所受之傷都只是皮毛。而自己身上的煞氣蔓延,令百骸經絡都如遭撕扯啃噬,痛到皮膚都欲爆裂綻開,他的眼睛被煞氣催動,染成一對血色琉璃,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覺得被濃黑煞氣包裹著的自己,與對面那身披烈火的黑狼並無不同……

“摒除雜念,在此一擊!”百裏屠蘇又一次將煞氣催動到極限,一躍而起,趁狼妖俯身欲攻擊之時露出的破綻,使出一招毀殤,這是他每月為煞氣反噬所苦之時想到的招數,將體內兇戾之氣融入天墉劍術,最後一擊貼近敵人時,將煞氣之力灌註其中,但對自身損耗極大,屬於殺敵一千,自損八百的兇煞之法,卻沒有想到真有一天用得上。

小雪在一旁,揮著純鈞。一劍又一劍沖著狼妖砍下去。

黑霧暴漲,劍光都為之暗淡,隨著一聲淒厲的長嚎,劍鋒深深地刺入噬月玄帝脖頸和左肩相連之處,一蓬暗黑色的妖血飛起,那霸道的煞氣之力像是有生命的鬼怪,啃噬著狼妖的血肉,更加倍了痛楚。

“成了?”百裏屠蘇覺得自己所受的反噬之力亦難承受,握著焚寂的那只手的力量也要被消耗殆盡,只盼這一擊堪畢全功。

狼妖被這一劍傷得狂性大發,猛地一甩,百裏屠蘇支持不住,連人帶劍被甩到十幾米的高空,空中無處借力,被狼尾橫地裏一掃,直跌在地上,跌的力量只是皮外傷,但經脈肺腑早已不堪強行催動煞氣所受到的損耗,仍是重重咳出一攤血來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狼妖竟然狂笑起來。那笑聲蘊涵著內力妖法,激得百裏屠蘇又是一口心血湧上,順著齒縫泌出嘴角……

噬月玄帝原本是妖獸,奔撲齜牙、掙紮嚎叫都是動物本態,然而此刻,對著奄奄一息的百裏屠蘇,它前肢微提,臉色倨傲,頗有帝者之風,喉嚨翕動,吐出的竟是人言:“有趣有趣!幾百年來,你們是第一個讓本座有興趣交談的活物!小子!明明身體裏充滿黑暗之力,居然為救同伴留下送死,還有位小姑娘,實力還蠻不錯嘛,也是啊,畢竟是魔族!”

一瞬的驚訝之後,百裏屠蘇蹭了蹭嘴角,一點一點地拄著焚寂站起身來,“你若應允不殺他們,我便罷手!”

“可惜了!你猜錯了,我不是魔,是仙!一個能把你銷毀的仙。”

噬月玄帝又是一陣狂笑:“可笑,為何不殺?!本座來了此處方才悟到,殺人乃是世上最好玩的事情!人陰險狡詐,膽小又懦弱,只敢用卑鄙的手段玩弄伎倆,將他們開膛破肚,讓他們再也說不出那些虛偽之言,豈非好玩至極?再說了,你姑娘,你是仙又如何,也不一樣是從魔族堆裏出來的!”

小雪將劍指向噬月玄帝,“很抱歉!我只想再對你說一聲,我不是魔!”

百裏屠蘇淡然提劍:“那你我今日唯有不死不休!”

噬月玄帝卻似乎有再聊下去的興致,眼光灼灼打量,說道:“小子,替別人死值得嗎?你心裏深埋的陰暗和怒火,本座可是看得一清二楚!小姑娘既然你怎麽肯定,那就一戰分生死吧!”說完,手一揮,射向屠蘇和小雪。

百裏屠蘇心知噬月玄帝施的是攻心之術,可他心中的煞氣卻被這樣的話語牽引,掀起一陣又一陣的痛楚。小雪見此又一劍砍向噬月玄帝,但卻被噬月玄帝彈開。

“姑娘!本座和你還有這個小子,都是妖,我們再相似不過,你們居然想要傷害自己的同類!”噬月玄帝說著,赤紅的眼睛越來越亮,就像它身上的烈火顏色,映得百裏屠蘇的眼瞳亦是赤紅一片。

“我們……再相似不過?”又是一陣眩暈,百裏屠蘇退了一步,扶住劇痛的眉心,適才似乎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吧,它和自己,又有什麽不同……

百裏屠蘇身上的煞氣忽盛忽衰,顯然已經失去了控制。小雪見此上前扶住屠蘇。

噬月玄帝又向前踏了一步,語帶蠱惑:“你們感受到我心中的怨憤了?這種怨恨你們不會陌生吧?被人目為異類,未曾做過的事遭人冤謗,被欺騙、失去所有一切、被所謂天註定的命運翻弄得遍體鱗傷……”

“哈哈!本座落得今日田地只因信了道淵那臭道士!當初他是如何說的?說要與本座做朋友,千年來他是獨一個……可是呢?最後卻將本座騙來此地,囚於禁水之下,天光不見!日日煎熬,何況百年?!他的徒子徒孫更是卑鄙怯懦,企圖用這鎖鏈限我於方寸之地,看看本座如今的樣子!辱我至此,怎能不恨!!”噬月玄帝越說越怒不可遏,隨著“錚錚”幾聲刺耳的巨響,捆縛前肢的幾根鐵鏈被完全扯下鐵柱。

百裏屠蘇的眼中一片火光,那已經不是映出的顏色,而是燃燒的兇煞,盤結的戾氣,他喃喃道:“恨……我也恨……為什麽……都要死掉……為什麽……肇臨並非……我害……”

噬月玄帝柔聲道:“不如與本座一同出去,殺盡那些醜陋之人!豈不痛快?!”

“殺、殺了他們……!”百裏屠蘇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提劍前指,“我……我要……”

即將陷入墨色之中的那一瞬,好像有一道白光閃現,聽見一個人在說:“你一定可以的!”

“誰?”是誰在喚他回去?百裏屠蘇腦中一片混沌沸騰,卻怎麽也抓不住那只手,“有什麽……不對……我……我還有事要做……”

另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耳際回響:“今日一搏,生死未知,若你我均丟了性命,要師尊如何承受!至少……留得一人回昆侖山,尚能侍奉左右。”

所以呢?自己似乎說了什麽:“我為求勝,不為求死……”

又是那個溫暖的調子:“小蘇是最棒的!”

“不然會怎麽樣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百裏屠蘇揪緊了胸前衣襟,仿佛那顆心就要這麽生生炸裂:“我得回去……不會輸……我不會輸……”

還有一個蒼老憂愁的聲音在說:“若他一朝脫身,莫說觀內,只怕方圓百裏盡無活口!”

“不要再死人了……不要死了……我、我不能輸!”

“小蘇!”小雪擔憂著喊道。

仿佛雲開日現,那些纏繞瘋癲的黑氣一下子收回了觸角,百裏屠蘇的眼神也不再渙散迷茫。破除心魔,只在生死一線。

“哼哼,一身妖異還能維持如此心智,倒是稀罕。”噬月玄帝一陣冷笑,掩飾不住驚奇之意。

百裏屠蘇橫劍於前:“狼妖!休要再出言迷惑!來一決生死!”

“迷惑?哈哈,小子,你活過多久?自以為清醒度日,怎知那些時候不是正在糊塗?!既然想不通透,留你也無用!今日甚幸,不知哪個蠢貨於水上燃燈!本座將脫牢籠,便讓你作為重返人間的第一口生祭!食肉飲血!”噬月玄帝血口大張,仿佛已經迫不及待要腥殘屠戮一番,“不過,小子可要撐得久些,別那麽快死,好叫那群雜碎多活一刻。至你一死,本座便會出去,殺你同伴,殺千千萬萬之人!哈哈!好不快活!”

“會死的是你!”

“說大話的小子,看你模樣,恐怕還不能將體內兇煞之力控制自如吧?就不怕遭其反噬,經脈爆裂而亡?”

百裏屠蘇看著狼妖,並不動搖,只緩緩催動煞氣,以待再戰。

噬月玄帝後退幾步,緊接著蓄力前沖,渾身一抖,一陣山崩地陷撕雲裂海之音,只見全部的寒鐵鎖鏈叮叮當當碎了一地,有些被其踏於足下的更是化成了齏粉,“有意思!那便來戰!本座若敗,命就予你,死個幹凈!待得去了陰間地府,輪回簿上查清楚那臭道士投胎何處,本座還要叫他生生世世不得安寧!”

劍光如一道流虹劃過,百裏屠蘇人比劍光還快,他深知噬月玄帝方才雖然受了些皮肉之傷,但必定留有餘力,現下掙脫了鎖鏈,更加難以掣肘,唯有靠靈敏與速度,在對方攻勢之中尋找機會。

“小子,莫要小看了本座!”噬月玄帝尖吻一挑,便將百裏屠蘇從攻勢生生逼成守勢,隨即它仰天長笑,鬃毛倒豎,氣勢大漲,身形一搖,又巨大了許多,“八荒嘯月!”

這裏分明是鐵柱觀水底,但“八荒嘯月”四個字攜裹著一陣血腥肅殺之氣襲來,百裏屠蘇猶如整個人身至荒野崖壁,八方群狼引頸向月,狼嗥聲聲,響徹山谷,其悲其切,卻又充滿戰意。

隨即,那些狼嚎從無形之聲化為有形之刃,八面憑空攢聚而來,雖然明明是妖力凝聚而成,但從那利刃之光便可想見,若是觸及血肉,必定刀刀見骨。

“去死吧,都去死吧!!!”

那是來自地獄的呼嘯。

噬月玄帝看著兩人說道:“小子,你與本座有緣,本座就將本座的內丹賜予你!”說完,一顆紅色的內丹向屠蘇飛去,小雪見此,連忙將屠蘇推到一旁,那紅色的內丹瞬間射進小雪的心房。

鐵柱觀

“這、這是怎麽了?”

水下突然翻湧喧囂,像是要沸騰起來,風晴雪守在岸邊,不免更加憂心忡忡,襄鈴又怕又憂,躲在角落裏默默祈禱。

陵越受傷太重,出水後便暈了過去,此刻傷藥漸漸發揮了效力,傷口也包紮妥當,才完全清醒過來,他也發現了水下有異狀,看了幾秒,對身邊幾位沒有下水的天墉弟子說:“你們幾個護送其他人離開!我下水去找師弟。”說著就束起衣冠,提劍欲走。

“不可以啊!”

明羲子也攔住他:“賢侄不可!”

陵孝一把拽住陵越的左臂:“大師兄!方才你服下傷藥才緩過氣來,萬萬不能再去涉險!”

陵端也大聲喊道:“師兄別去了。那狼妖如此厲害,怕是長老和百裏屠蘇那小子已經……”

“住口!一派胡言!”

水面的震動傳到了岸上,整個禁地都為之搖晃。

大家臉色都是不太好看,明羲子卻靜靜地感受了一下,接著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:“這……狼妖的氣息似有減弱之勢啊!”

又是一陣天崩地裂似的震動,但是幾乎水面上所有人都感受到,那曾經沖天的怨怒之氣竟然大減。

鐵柱觀的弟子又驚又喜,問道:“師父……水下到底、到底發生什麽了?”

明羲子卻搖搖頭:“除非……這不可能啊,除非狼妖傷重……”

陵越更加按捺不住了:“師弟生死未蔔,我要去水下!”

“賢侄三思!水底恐是發生你我料想不及之事,事態未明前勿要莽撞……”

“賢侄!”

僵持之下,水面突又生變,湧起一人多高的血浪,隨著這一湧,整個山洞也劇烈地搖晃起來,洞頂不斷有碎石落下,殿上的瓦片紛紛掉落,殿柱也出現了越來越深的裂紋。

襄鈴驚懼地抱住頭,像是呆住了,只是焦急地望向那不斷湧出的血水。又一陣碎石落下,陵越一把將襄鈴拽回了較為安全的地方,遠離水邊。此刻震動卻漸漸止息了,血水的中央,漸漸浮上兩個人來。

兩人的袍子已經殘破不堪,肩胛處已經被撕爛了,露出三道深可見骨的傷口,其他地方的大小傷口不計其數,每一絲布紋都被血色覆蓋浸潤,分不清是他的傷口湧出,還是從別處沾染的。

如果一個人流這麽多的血,一定是已經死了。

可他們還活著。

小雪那白色的光芒和心口處發出來的黑色光芒交集在一起,臉上全是痛苦的表情,嘴角帶有著一絲血液。

屠蘇抱著小雪往前踏了一步,他隱約知道自己已經要挺不住,連忙將小雪放在襄鈴身旁,又往後推了三步,就在這時,黑色的煞氣像火焰一般在身周沸騰,每一個會拔劍的人都讀得懂他身上的氣息,那是濃濃的嗜血的殺意,他,已殺成狂!

此時躺在襄鈴身旁的小雪漸漸張開眼睛,看到現在的情況,連忙站起來,向屠蘇一步一步走去。

百裏屠蘇又邁一步。他像攜帶著一個布滿刀鋒的結界,除了小雪之外的所有人都向後逼退了一步。

襄鈴獸類的本能令她不由自主地退後,她好害怕,好想馬上跑掉,離開這個地方,躲這個人遠遠的。她心裏知道,這是她的屠蘇哥哥啊!可她為什麽這麽恐懼,恐懼到渾身發抖、不能自已。

一切都只是在一瞬間,小雪踏著劍鋒而上,由慢而快,迎著百裏屠蘇而去,百裏屠蘇身後的黑氣暴漲暴滅,他的眼神也隨之明滅,煞氣雖強,這樣的折磨卻已讓他的肉體支撐不住,腳步更緩,虛浮不能自持。

“小蘇!”

小雪在百裏屠蘇搖搖欲墜之時,將他攬入懷中,百裏屠蘇似乎耗盡了最後一點力氣,向前倒在小雪溫暖的臂彎,雙目闔上,陷入了最深的昏迷之中,而小雪也因體力不足,倒了。

“長老、師弟!”陵越第一個清醒過來,不顧牽動傷口,沖上去探屠蘇和小雪的氣息。

“沒事,他們還活著……”

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地圍了上來。

卻聽得一陣巨響,是禁地的巖磚地面裂開一條二尺的縫隙,大殿的房梁傳出吱呀之聲,怕是馬上就要傾倒。

“快!先出山洞!此處承受不住狼妖與人相殺之力!即要崩塌!”

鐵柱觀。

一個時辰前還是巍峨坐落山間,此時卻滿目瘡痍,像是一片天崩地裂後的世界,破敗不堪。

但明羲子此刻也顧不得心痛百年基業毀於一旦,人命關天,死裏逃生,他只覺得萬幸,不僅方圓百裏的百姓免遭一劫,就連鐵柱觀和天墉城的諸位弟子也全數保住了性命。

劫後餘生,每個人都難免心有餘悸,此刻鐵柱觀外月朗星稀,空氣中彌漫著塵土的味道,那味道中又混著一點腥氣。

明羲子一邊照看陵越的傷勢,一邊說道:“貧道適才又去禁地附近探查一番,狼妖氣息已然全無,竟像是……像是死透了一般……”他自己都不能相信這樣的猜測,但是這寂靜四野,平和沈睡,哪裏又還有狼妖的氣息。

陵越合著的眼緩緩睜開,篤定地嘆道:“是我師弟和長老……將它殺了。”

“這……令師弟和這位真人究竟何方高人?那一身兇煞簡直令人不敢直視……憑一己之力將狼妖斬於劍下,實在……匪夷所思!”

順著明羲子的視線,能看到同時昏迷的屠蘇和小雪,兩人緊握著雙手,互相依靠。而襄鈴蜷縮在一旁,像是受了極大的驚嚇,又像是難過不已。

陵越打起精神站了起來,走向小雪,陵孝等人連忙跟上……來到近前,陵越看到小雪握著屠蘇的手上白光浮動,似是在渡氣,不禁微微蹙眉。

‘長老,沒想到你都已經昏迷了,還是為師弟著想啊!’

一聲鷹嘯由遠而近傳來,還有清脆的語聲和一陣紛雜腳步聲伴隨,“襄鈴!屠蘇!凝雪!”

果然是阿翔落在百裏屠蘇身邊,低頭啄啄聞聞,查看主人和女主人的傷勢。

陵越聽到聲音,略現疑惑神色,看著眾人:“你們是…”

“幾日不見,小姐你們怎麽落到如此狼狽?”紅玉假裝沒瞧見陵越的眼神,只上下檢視二人的情況。

方蘭生也緊張地跑過來,“真人姐姐那麽厲害!怎麽會突然昏迷呢?還有這木頭臉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,怎麽回事?!”

“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受了傷,應該暫時醒不過來……”

“哇,什麽人能把真人姐姐和木頭臉傷成這樣?!襄鈴也沒精打采的,是不是誰欺負你了?我替你教訓他!”

襄鈴忍住委屈搖搖頭:“沒……”

“紅玉姐姐、曜聲舅舅、蘭生,別讓他們把屠蘇哥哥和凝雪姐姐帶走。”

陵孝一聽這話更是不著調:“長老和百裏屠蘇回天墉城受罰乃是依循門規!何況,他從水中現身時滿身兇煞,分明入了邪道!長老又傷成這樣!我天墉城可沒教過這樣的功夫!此等大逆,應當交由掌門親自發落!”

“哎,瞧你這副窮兇極惡的小模樣,說不得是歹人,我可不放心我的侄女還有侄女婿跟著你們走。”方曜聲長袖一擺,語氣雖然調侃,架勢卻隱隱含威。

“你!”

“下去”陵越看著方曜聲,問道:“請問,這位先生,你和凝雪真人是什麽關系?”

“哼!還不明顯嗎?她是我侄女!還真不愧是慕容紫英那個家夥的徒弟,一樣笨!”

明羲子忙領著幾位徒兒走上前來:“禁地之事雖兇險異常,不料最後竟絕處逢生。陵越賢侄,過往因由本門亦不願多作計較,如今只替蕓蕓眾生謝過令師弟除此大患,感念恩義,我等自是不便再過問他與天墉城之事。”

這話,表面上是置身事外的意思,其實不過是含蓄表明不支持陵越等人帶走小雪和屠蘇,更不會相幫。

陵孝也聽出這層意思,有些急眼了:“觀主,怎可如此?”

陵越聽了此話,卻淡然頷首:“觀主之意當能體會,陵越不至強求。”

明羲子見陵越已然了悟,安心道:“禁地崩塌,尚有諸多事情須料理,觀中人丁本不興旺,其他弟子俱在外雲游,貧道與幾位徒兒先返回觀內,作些計較。”

陵越行禮:“是陵越思慮不周,禍及鐵柱觀,待我回山稟報,天墉城定會派人前來相助。”

“貧道先行謝過。賢侄與令師弟若有所需,皆可來觀內歇息,我等定然盡心關照。”話音落,明羲子便帶幾個弟子離開了。

陵孝猶不死心:“觀主……”

陵越伸手止住他多餘的話:“陵隱、陵孝,準備返程。”

“返程?那長老和百裏屠蘇如何處置?!”

“陵端幾人須盡快休養,不可再多作逗留。回山之後,我自會稟明此間種種,交由掌門定奪。”

“大師兄!即便觀主不願插手,憑我三人,又何須退讓?!”

陵越怒道:“還不明白?莽撞行事,終要害人害己。今次我險些令幾位師弟白白舍身,亦是教訓,待返門派,定會自請責罰!”

紅玉審視地看著陵越的應對,不由得讚許地點點頭:“不錯、不錯,一日三省,作為紫胤徒兒,總還不算太糟。”

聽到“紫胤”二字,陵越欲言又止地看著紅玉:“你……”

紅玉歪頭淺笑:“有何指教?”

陵越最終還是搖搖頭,轉向方曜聲:“這位方先生,請照顧好長老和師弟。”

方曜聲有點不屑,點頭應道:“我是她舅舅自然會照顧好她,還用不著你擔心!”

縱使餘下弟子再不忿,也不敢違逆大師兄的號令,於是恨恨地隨著走了。

斷壁殘垣之中,只剩下六個人一只鷹。

方蘭生困擾不已地開口:“我、我都糊塗了!快給我說說,從藤仙洞分開,你們都遇上些什麽事?真人姐姐和木頭臉怎麽會變成這樣?!”

襄鈴見歐陽少恭並沒一起回來,也不由得問道:“那你們呢?找到少恭哥哥了嗎?”

“少恭他……”

紅玉指指昏迷不醒的屠蘇和小雪,又戳戳方蘭生的腦袋,“傻猴兒,這哪裏是說話的地方?莫說百裏公子和大小姐須得靜養,我看小鈴兒亦是神色委靡,先離開這兒,尋一處安頓下來才是。”

阿翔也鳴叫一聲,仿佛點頭附和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還有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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